随着第五媒介手机的兴起，网络表情逐渐和文字语言并肩成为日常交流的一部分。同文字相比，网络表情能更加直接粗暴地划分出各类人群，并塑造一个该群体之间相互理解的表达方式。网络语言作为迷因（meme）的一种，它们也在不断更迭演变，随着人类文明不断进化。在表达情感的同时，它们也带来误导和暴力等问题。就像赫胥黎在《美丽新世界》中说的那样，“正是我们最喜欢的东西会毁了我们”。或许网络迷因在某种程度上，也正在侵蚀着我们的理智。

-- 表情符号入侵生活 --

emoji表情在使用初期，北美人一直对那个带着微笑脸的大便感到不解，向对方发送一堆“笑着的屎”，很难说清这是在传递好意还是无礼。而在日本，这个表情却被广泛用来祝福他人。这是因为在日本文化中，“金大便”被视为幸运的象征，收到一坨微笑的便便，就意味着对方在祝你好运。

如果你留意过emoji表情的设计变化，就会发现在最初的设计中，许多符号都带有日本文化特色，比如寿司、鲤鱼旗、穿着和服的人，以及那坨让人困惑的大便。事实上，第一个emoji表情正是诞生于1999年的日本，由栗田穣崇（Shigetaka Kurita）所创造。他从日本漫画和汉字中提取灵感，用简单的字符来表达直接或抽象的概念。“日本漫画中有许多不同的符号。漫画家会画出一些表情，表现一个人满头大汗或是迸发出一个想法时头上出现一个灯泡。”

这些符号起初只在日本手机运营商中所使用，直到2005年，苹果公司在ios2.0系统中首次应用了这批表情，才开启了将emoji表情语言融入生活的大门，将其变为一种“世界语言”。2015年，苹果公司在发布的ios8.3中，围绕着肤色、性别和国家等进行了300多个表情符号的更新，以解决在不同地区人们面临的对emoji的争议和压力问题，这让emoji从日本流向全球，成为一个富有争议的话题。牛津词典将emoji的“喜极而泣”表情列为2015年度词汇第一名，就像美国《纽约客》杂志曾刊登过的文章《Do You Speak Emoji？》说的那样，不会使用emoji语言，就已无法和现代人对等交流。

随着符号表情文化的发展，emoji已经不止是一种语言，它也成为了商业方式的一种，用以盈利和推广。一向钟情于技术表达的达美乐披萨推出了emoji点餐服务，索尼动画公司宣布要制作一部以emoji表情为特色的电影，就更别提随处可见的emoji贴纸、抱枕等周边产片，emoji入侵了人们的生活。

-- 进化中的网络迷因 --

如果你是一个经常泡在论坛，喜欢用表情表达自我的人，那你一定见过那只肿眼泡、腊肠嘴的绿色青蛙。它被融入到各个场景中，或向上翻着眼睛微笑，或努嘴含泪，配上不同的文字，以表达不同的心情。它就是著名的悲伤蛙，在国外更多被称为pepe（佩佩）。

起初，佩佩只是美国插画师Matt Furie创作了系列漫画《Boy’s Club》中一个怪兽青年。后来在4chan（国外著名匿名综合论坛）上，佩佩把裤子脱到膝盖解手的卡通图以及他的台词“Feels good man”（哥们，感觉不错哦）被制作成表情包广泛传播后，悲伤蛙的潮流便一发不可收拾，佩佩成为2015年最受Tumblr欢迎的网络表情之一。如今，佩佩已脱离了其原作者反复强调的“爱和善良的形象”，带上了猥琐、病态和消极的意味，甚至成为网友表达政治态度的窗口。

在2016年美国总统选举期间，佩佩被特朗普及其相关人士所使用，特朗普的女儿甚至还将自己老爸的脑袋安插到佩佩的脖子上。于是媒体便将佩佩和白人民族主义和极右扯上关系，希拉里的竞选网页还曾指明佩佩是和“白人优越主义”有关的象征。并谴责特朗普的竞选团队传播该网络表情。

事实上，emoji也好，佩佩也好，他们都属于网络迷因的一种。迷因（meme）这一概念最早见于英国生物学家道金斯在他的著作《自私的基因》，“在诸如语言、观念、信仰、行为方式等的传递过程中与基因在生物进化过程中所起的作用相类似的那个东西。”换言之，迷因指的就是在人类文明中不断传播，并随着传播更迭演变的信息和行为。

在记录网络迷因的网站know your meme中，你可以搜索到近年来所有流行的网路迷因。它们的统一特点是都有着粗糙的画面，直截了当的言语，以及夸张的人物表情或炫目的闪图。制作一个网络迷因不需要太多技巧，只要用画板和ps随便勾勾即可，就如前几年大为流行的暴走漫画。它们的寿命通常只有数月至数年，随后便会被下一波迷因所覆盖。对此，用道金斯的观点看来，即迷因是不断进化的，它们就如同生物进化的过程一般，衰弱的会被灭掉，强者则会留存下来。

人有着极强的模仿能力，机器有极强的复制能力，迷因正是靠着这样的方式存活下来。它们“从一个人的大脑到另一个人的大脑、从一个人的大脑到计算机、从一个计算机到另一个计算机”。而模仿也包含着寻求认同的意味，即网络迷因的使用和流行，是基于传播者通过模仿获得社会认同感的心理需要。

-- 网络迷因引发的暴力 --

emoji洪流所带来的不仅是语言表达形式的变化，也随之带来了语境上的分歧和负面性文化消费。法兰克福学派曾用“文化工业”的概念意指商品化在追逐利润和同质性的过程中模糊了大众文化与经典文化的界限。而在当前语境下，emoji表情也面对着这个严肃的问题，它正以娱乐至死的态势入侵学术领域。2009年，数据工程师本尼森将文学经典《白鲸》中的10000个句子，耗时6个星期翻译为emoji版本。尽管在网络上这种行为可博大众一乐，但事实上，进店文学作品在重获新生时，原本发人省醒的意蕴和想像性就已不复存在，文化工业导致本真文化贬值，沦为极具操纵性的消费品。

网络迷因带来的问题，除了文化的贬值，还有网络霸凌的出现。加拿大女权主义者阿妮塔·萨克伊西恩在个人网站“女权主义频率”上，搜集了多个游戏中的女性形象，认为有的是隐晦的被贬低，而有许多图像则是过度性感、并常常让女性承受极度暴力，有时这些角色遇害时玩家还能得到奖励。萨克伊西恩的这些言论也引来了不少骚扰，包括以她名义所开的假账户、传假信息，并把她的头像PS到色情电影剧照上等。

加拿大青年吉斯林·拉扎手拿高尔夫球棒模仿《星球大战》录制的视频，被他人传到网络上，引发疯狂下载。截止到2006年11月27日，该视频下载次数已经累计超过9亿次，成为互联网上下载次数最多的视频。然而拉扎却因该视频的传播遭受着网络霸凌，因抑郁而辍学。最后他的家人将最初上传视频者告上了法庭。

网络试图将世界打造为一个“地球村”，所有的讯息都能即时快速为人所知。人们藏匿在网络背后吸收并传达意见，并迅速形成一个有规模的聚落再次投射回现实生活。在这个过程中，网络语言作为文化迷因（meme）的一种，也在不断更迭演变。在表达情感的同时，它们也带来误导和暴力等问题。就像赫胥黎在《美丽新世界》中说的那样，“正是我们最喜欢的东西会毁了我们”。或许网络迷因在某种程度上，也正在侵蚀着我们的理智。